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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6日星期一

防暴警察连开48枪射抗拆村民

    伴随着几声枪响,胡定发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他的大姐胡宝芬见弟弟中枪急忙上前营救,可当她刚要抚起弟弟时,她的腿也被枪击中应声倒地,他的弟弟胡志昌拚命向哥哥和姐姐跑去,可没跑几步,身上也被枪击中倒了下。一家姐弟三人,就这样的前赴后继躺在了地上。
   
    同他们一起中弹的,还有马志营、马善河、韦美花等人,他们中的是防暴警察射向他们的像皮霰弹。
   
    躺在医院里的胡定发,他人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告诉他说,他的左眼已保不住了,现在医院只能为他治疗皮外伤,眼睛的问题只能到专门的眼科医院,而其他几个人,身上中的弹已全部取出,正在进行治疗。
   
    9月28日早,广西壮族自治区首府南宁市的青秀区,在一个叫圣人湾的地方,在孔庙对面的孔圣人眼皮底下,发生了一起当地村民与前来强迁的防暴警察的暴力冲突事件,当地人将这次冲突形容成“上演美国枪战大片”。
   
    就在事发之后的两周,记者专程赶到南宁市,意在了解当时冲突全过程的同时,调查这次这么大规模强迁当中,是在什么条件下进行强迁,是真的在扒违建还是从村民到政府在执法的程序上有不当之处。
   
    对峙:在黎明时上演
   
    就在9月28日天刚刚亮的时候,这里的居民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过一会,就会有大批的警察来到他们这里进行强迁,此时已有上千名警察和执法人员在南宁大桥集合,于是村民们很快地聚积到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强迁的这些人,可村民们刚刚聚到十几个人,就有三台警车已停在了村民的楼下,车上下来十几个人,村民与这其中几个人进行交涉,但这几位警察没有与村民说一句话。实质上,他们是先来侦察情况的,主要看村民们有多少人,都做了什么准备,好拿出对策对付村民们。
   
    半个小时之后,强迁大军上来了,29台公交车坐满了人,再加上其它大大小小的车,总共有80多台,2000多人从车上下来后,第一件事是在孔庙前的广场上搭起几个帐篷,摆好了桌椅,这便是前来的领导们临时的强迁指挥部。而此时,村民也在积极地准备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很多面的国旗,村民有的披在身上,有的围在腰间,在人数众多的人群当中,这些身披国旗的村民显得十分明显。这些身披国旗的村民,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把的镰刀,这便是武器了,那架势,只要有人敢拆他们的房子,他们就会一齐上去,用手中的镰刀,拚个你死我活,这样就会保住他们的房子,但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不一会,二十几名防暴警察率先登场了,先沿着一栋楼左侧的大门向里冲,但只要一靠近大门,里面披国旗的村民便将手的镰刀在空中乱舞,不时地还向警察们砍去,这时,头戴钢盔手拿盾牌和电棍,甚至还穿着防弹服的特警们,不得不向后退去,就这样,特警们的几次冲锋,都被村民的镰刀给挡了回来。
   
    就在这栋楼的右侧大门,同样上演着相同的一幕,在此看守这个大门的二十几名村民,用手里的镰刀一次次将特警逼了回去,双方只好一群在门里,一群在门外对峙着。
   
    爆炸:来自村民仍下“燃烧弹”
   
    见此情景,坐在孔庙帐篷里的指挥官们坐不住了,他们不相信这些特警会被村民手中的镰刀吓住,于是又增派了警力,强行地往大门里冲。
   
    突然,左大门外发出一声爆炸,随着浓烟是腾起的火苗,这里的村民用上了自制的“武器”,他们将装着汽油的瓶子点燃后,扔向大门外的特警,特警见此急忙躲开,并远离大门,村民见此法见效,接着又有几个燃烧着的汽油瓶子被扔到特警当中,随着爆炸声和腾起的火焰加浓烟,再加上特警们四处逃散和躲避的身影,这场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拍摄电影或电视剧的战争场面。
   
    此时,大门的右侧,同样有燃着的汽油瓶子仍到防暴警察人群中,好在这些年轻人都躲闪得很好,没有伤着任何一个人,但最关键的是,这两个大门外面的防暴警察人群中,总有几个人手拿灭火器,只要这燃烧弹一落地,马上上前将其熄灭,随后便是带着浓烈汽油味的黑烟腾空而起,如影视剧中做出的炸弹炸后的特效。
   
    到了这个时候,村民们与特警的一攻一守,已僵持了近两个小时,可特警们还是拿不下来这个堡垒。
   
    短短的平静后,门外的特警发起了最猛烈的冲锋,只见两个大门共100多名警察全力冲向大门,那架势就是哪怕伤几个人,也要拿下这两个大门,可是,村民手中的“武器”又发生了变化。
   
    也许,手中的汽油瓶子用完了,也许,村民们见汽油瓶子没能将这些警察们吓退,反而还越来越多,于是,他们将手中的“鱼雷”(注:鞭炮中的一种,春节时会有人燃放,但响声很大,也有伤人的危险)点燃后扔向门外的人群中,
   
    连续的几声炸响和飞舞的沙土,吓坏了特警和现场的指挥官们,他们根据响声,以为村民在扔自制的炸弹,于是令特警赶快撤离并研究下一步对付村民的方案。
   
    枪声:防暴警察从三楼向村民射击
   
    随着几声巨响,门外的特警撤离了大门,村民们以为,他们这一招奏效了,特警们退了,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动用这么多人来扒几栋房子,那有扒不成的道理,还有,如果真的最后扒不成,那现场的领导们不是太失职了太没有面子吗?现场的指挥官们,正在准备实施下一步计划,这个行动是村民们没有想到的,也是在广西,在南宁市的拆迁当中,没有听说过的,那就是特警要占领制高点动枪了。
   
    打退了特警们的多次进攻,村民们似乎也有些累了,大门外十分的平静,也见不到太多的特警们在大门口守候,村民们竟然原地坐下来进行休息。
   
    但是,现场指挥者却实施着另一更很的方案,此时,已有近十名的特警悄悄地爬上了这栋楼的南侧外楼梯,但上到三层时,却被门外的铁栅栏拦住了,一手拿对讲机的特警不知道在电话里与谁通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先上来的这些人退了回去,接着上来的第二批特警手里拿来了特殊的工具,没几下,这个铁栅栏被弄开了,再接下来的场面真的如同美国的战争大片中的镜头,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手持短枪,飞快地冲上三楼的制高点,他们站成一排,枪口一齐对准地面上身披国旗手持镰刀的村民,枪声大作。
   
    在场的村民做过统计,说这些人总共开了48枪,也就是说总共有48发橡皮弹射向村民。
   
    第一个倒下去的是40多岁的胡定发,接下来是前去救他的姐姐胡定芬,再下来也是前来救他们两个人的弟弟胡志昌,姐弟三人就这样的前赴后继地倒了下去。
   
    再下来的就是马志营、马善河、韦美花等。
   
    枪声响了,又有多人先后倒地,村民们不再守着大门,而是开始狂呼救命和救人,院里防守的村民们乱成一团。
   
    院外的村民从开始到最后,始终有近百人,但当最初内外对峙时,他们想进到院子里去,已进不去了,整个准备要强迁的地块早已被警察们团团封锁。
   
    当院外的村民亲眼看见特警开枪有人倒地有人呼救时,他们想全力冲进去,但还是被特警挡住了,不准进入。
   
    据胡定发另一姐姐胡宝娇讲,最初时,她就想和弟弟妹妹们一起进院子去守房子,可没等她进去时,院子已被封锁,于是她只好眼睁睁地在外面看着,当她看到有人倒地时,就看清了是他的弟弟,也看见了院子里面她的三个亲人相继倒下,她说她此时的心情连杀人的心都有。
   
    当她的弟弟胡定发第一个被从院子里抬出来后,现场的领导没有人管满脸满身是血的胡定发,她哭着连喊救命,可还是没有人理,最后她跪在地上,求领导救救她的弟弟:“他还有两个孩子啊,他不能死啊――――”
   
    就在胡宝娇跪地之时,院子里面的特警在干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抓人,凡见到手里拿镰刀或身上有国旗的村民,先是按地一顿痛打,打到此人无一点反抗的程度,再将其戴上手铐押到警车上。
   
    到记者前去采访时离事发已有半月,此时仍有十名村民以“暴力抗法”之罪名被关押在南宁市看守所里,什么时候能出来,没有日程。他们是:黄桂兰,梁永娇,吴剑秋,黄庆凤,黄德春,梁本昌,林冲,吴泉等。
   
    伤者被送进医院,参与者被送到公安机关,于是现场的钩机发挥了它的本能,一个多小时后,七台钩机将13栋三层小楼全部夷为平地。
   
    再接下来,南宁市的市委书记,市长都出现在一片废墟的现场,先与现场指挥的领导握手,表示祝贺,再下来是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南宁市领导的语言和表情,与刚刚结束的那场攻守之战是那样的不相容,他们脚底下的片片血迹,更能说明刚刚发生的是一场生死之战,但这些,领导们似乎皆视而不见。
   
    村民:他们的“违建”是历史遗留问题
   
    在医院里,胡定发的伤情最重,医生早已给他的左眼下了定义,而其他几位伤者, 因取出了身上的弹,剩下的就是养伤了。 48声枪响,有多少子弹击中了村民呢?有医院的诊断为证:
   
    胡定发,左眼眶内和右颈部各取出橡皮弹一枚,身上和腿部又取三玫弹头。
   
    胡宝芬,在其双下肢取出三玫弹头。
   
    胡志昌,左大腿取出弹头一玫。
   
    马善河,右腰部取出弹头一玫。
   
    还有马积荣,林朝龙等住院者。
   
    记者简单地统计了一下,这些弹从伤者身上取14玫。
   
    伤者在医院呻吟着,而政府这边却因此举的成功在总结着工作的战绩,甚至有人还会在这次拆迁中获奖领赏,那他们拆的房子都是违建的吗?
   
    这个被强拆的村子没有村委会,取而代之的是个名叫“青山园艺场”的村民自治组织,这个场的书记和场长,就相当于我国所有地区的村书记和村长。这个青山园艺场是建国之后就有的,原来归属于南宁市农工商公司(局),2008年后才归街道所管辖。这里的村民都是园艺场的职工。
   
    因为这个村民组织和管理方式的特殊性,所以,这里的村民在建民宅时,从来没有过如国内其它地方的盖房子程序和农村的房照,这里的习惯是,哪位村民家要盖房子了,到场部提个申请,场里批了就完事,盖上房子就是自己的。
   
    这次被拆的13栋中,有大部分是九十年代盖成的,梁永达说,这次他家扒了三栋房子,其中有一栋是1996年盖的,两栋是2004年盖的,只是有的房子最近两年又接了一层。他说,如果说他近两年后接的算是违建,那也不该将所有的房子全扒了啊,如果他的1996年的房子和2004年的房子都算成违建,那他们这个青山园艺场的一半以上的房子都是违建了。
   
    梁永新也说,他的房子是九十年代末建的,近两年后加一层,可这次全给扒了,说是违建。
   
    这次动用了这么大力量进行的强拆,南宁政府部门到底是如何界定什么是违建什么不是违建的呢?这一天扒了13栋房子中,到底有多少是地道的违建呢?到目前,这个南宁市还没有给记者以正面回答。至于能不能回答,什么时候回答,记者也是末知的。
   
    记者手记:如何能不让百姓流血又流泪?
   
    在记者手中,有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现场录相,记者在看这录相时,有三次差点落下泪来。
   
    第一次是村民们挥舞着手中镰刀将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击退时的情形,他们有老有小,有妇女还有残疾人,可他们身上披着鲜艳国旗,着实让记者心中一阵阵的痛楚。采访时,没有村民告诉记者他们身披国旗为何意,记者在想,这象征着一个国家尊严和正义的国旗却披在了身上,他们这种做法是觉得在他们这里没有了正义还是以此来呼唤正义?还是将现场的警察们当成了外来入侵的敌人?也许兼而有之吧。
   
    第二次差点落泪时,是特警们全力向村民射击的时候。那个场景,那个现场气氛,被村民称作是在上演美国“枪战大片”真的不过分,当一个人倒地后面的亲人哭喊去救起,自己倒地后面又有人前去救起,录相中听不到语言,可这一连贯的动作,真的让记者想起了战场,想起了为保卫国家领土的战士,可他们是战士吗?战士是为国而战,面对的是敌人。而他们是为自己的小家,面对的却人民警察。
   
    这个场面,让记者想起了好莱坞的另一部电影《阿凡达》,还想起了小时候学的课文叫《冯婉珍胜英于谢庄》,还想起了―――――
   
    这次用的橡皮弹,全称为97式18-4mm橡皮霰弹,这种弹是警察们在对付逃跑的犯人时,又不想将其伤害至死又能将其抓捕时才用它的,而当这种弹与人近到一定距离时,一枪便可以将人致命的,何况,在这种拆迁场合是绝对不可以用的,因国家是有规定的,但南宁市用上了。
   
    第三次差点流泪是当南宁市委书记和市长在视察时的那个场面。在市领导与区领导握手的那一瞬间,记者的耳边还是枪声在响爆炸声不断,可领导们那种祝贺的喜悦和现场讲出的官场套话,记者心里真的阵阵酸楚。刚刚扒倒的房子灰尘还没有散尽,地上村民流的鲜血还没有干,而这些领导们,却在为自己的功绩庆贺了。
   
    看了领导们这副态势,记者在想,在南宁市,难道这种做法是种惯例不成?记者想到了这个市的很多强迁事件。
   
    2012年8月16日早晨,西乡塘副区长带队,城管保安人员数百强迁南宁丽竹学校。
   
    今年8月,长堽铁路和茅桥拆迁,出警百人,发生冲突后双方都有受伤。
   
    还有,与这个青山园艺场村民房屋产权性质完全一样的凤岭园艺场和三岸园艺场,都发生了类似的强迁事件,只是规模没有这么的宏伟。
   
    孔老夫子是大讲中庸之道的,这个中庸现在可以理解为“和谐”吧,这次在孔夫子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件,如果孔夫子当时睁睁眼睛,事情会不会好些呢?记者在想。
   
    采访完这个强拆事件,记者先为村民感到幸运,因他们没有死人,也为现场的警察们感到幸运,因他们没有受伤,更为这个市的领导感到幸运,如果当时真的出了人命,他们还有心情在现场祝贺和做报告吗?
   
    一切都该结束了,就在这没有发生命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