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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4日星期日

另类最高学府——北京七处印象(连载之四)/ 西风树

按:北京七处——全称是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那里关押的都是重罪嫌犯。同时也是用于严重迫害异议人士、维权者、宗教信仰者的地方。这里是一位人权受难者在“七处”关押6个多月时间的见闻。作者:西风树。不计版权,欢迎转载。欢迎反馈交流bj777@safe-mail.net

苏雅的故事


七处关了不少外国人,女监区几乎每个号都有两个,有蒙古、越南、泰国、巴基斯坦、哥伦比亚等,称为外籍。国家经济状况一般都不太好,外籍主要涉及毒品和偷窃。我们号先后来了泰国的苏雅和哥伦比亚的多娜,后来又来了一个蒙古人。
苏雅三十多岁了,有三个孩子,长得很壮实,褐色皮肤。细看一下,眉眼还是挺秀气的。
她说她自己年轻时玩劣,爱喝酒、蹦迪斯科,惹父母生气。她长得可爱,第一个丈夫一再跟她父母提亲,父母就同意了。结果她十七岁就结婚了,可在她挺着大肚子还没生呢,丈夫就得急症死了。嫁了第二个丈夫,丈夫又外遇出轨,她伤心欲绝,要拿刀去砍他,她妈妈拼命阻拦,她就离家出走了。在儿子过生日时,他们又碰面了,丈夫要回头和好,她拒绝了,宁可自己单过。
   
她和朋友合开了一个酒吧,有个男人老来喝酒,总是及时付酒钱,看上去是很规矩的客人。一来二去,她就和他好上了。他邀请她去非洲玩,还说要和她结婚,可她父母知道后反对她去非洲。
   
鬼使神差,她还是去了非洲。不喜欢那儿,急着回来,可那男人扣着她不放。她跟他闹,过了两天,男人突然回来,拿出机票,说让她回家,还给她一个箱子。苏雅喜出望外,急忙收拾东西奔机场。到北京转机时出事了,箱子夹层有冰毒,她被抓了,送到了七处。
   
刚进监室,谁也不认识,语言也不通。一般刚进来的人都要擦地、洗厕所,头板就让她每天擦地干活,老被呵斥着,晚上躺下就哭,头疼失眠,还得半夜爬起来值班,例假也停了,人憋得很难受,足足有半年时间,那个煎熬啊!
   
后来,别人看她老干活,替她打抱不平,跟警察说,她的活才减少了。情况慢慢好起来,来了一个新疆人古丽,盗窃。她们成了朋友,彼此用手势、哑语加简单英语沟通,苏雅的心情好了起来。古丽也没什么钱,可两人还是分享食物、用品。后来,古丽走了,苏雅很难过。古丽答应出去要给她存钱,但一去就杳如黄鹤,大家都说古丽是骗子,说苏雅傻,可苏雅虽然难过,心里还是惦记着古丽的好。
   
换了个头板,待苏雅要好些。这个头板是电信诈骗,从马来西亚押解回来的。一行二十六人在等待递解回国时,关押在马国移民监狱里。热带的屋顶很高,便于通风,鸟竟可以飞进来,睡觉时为避免鸟屎落在脸上,还得蒙着脸,吃不饱饭。中国大使来了,问了问,一副谁让你们给中国人丢脸的不屑,不解决任何问题就走了。
   
相比之下,泰国大使太人性了,哥伦比亚大使也一样。大使不定期来探视,送衣服,送钱,联系家人,帮着请律师,陪同开庭,所以苏雅见到大使就如同见到亲人一样,特别开心。
   
判决那天,苏雅早早就走了。到了下午两三点,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由远而近。文说是不是苏雅回来了,我想不会吧。可声音到了门口就停了,还真是苏雅,进门她就哭个不停,警察让劝劝她。
   
毕竟毒品量太大了,三公斤多呢,苏雅被判了死二,一回来就砸上了死铐。
   
她坐下还是哭了好一阵子,我拍拍她的肩,指着脚镣对她说:你不是做梦都想回家吗?见爸爸妈妈孩子,这就是那道窄门,你必须穿过去才能回家呀!我又扭头对旁边人说:苏雅最难的日子快过去了,要利空出尽了。
   
苏雅慢慢的止住了哭声,开始告诉我她一天的经历,一车同去的四个人三男一女,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能跟她讲英语,说他有一个男孩,听说苏雅有三个孩子就恭喜她,安慰她不会死的,很快就可以交换回国了,他们号有个哥伦比亚外籍就回国了。苏雅听了很高兴,同车的四个人都是毒品,都判了死二,但苏雅的量是最大的。还见到了大使,不过后来大使再次见她带着沉重的脚镣,大使的眼圈都红了。
   
唉,又是毒品,一下子四个死二,听了这个消息,让人的心沉重地半天都回不到原位。西风姐数十年间几度牢狱,接触吸毒贩毒的人不下几百个,差不多都快成了半个毒品专家了,哪天有时间姐也说说毒品吧。
   
同时还有一个巴基斯坦的男犯,贩毒八公斤,在等待执行死刑。
   
苏雅听不懂汉语,所以看电视时,她喜欢静静的打坐,也是泰国的传统吧,她说父亲年轻时就曾出家一年。
   
在泰国时,有次佛教徒聚会,苏雅见到一个中年妇女,她跟雅说:不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是个坏男人。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你就会去另一个国家,在那儿你将有两年半的牢狱之灾。还说雅的母亲和孩子要生病,后来他们确实都住医院了。可苏雅就是迷恋那个男人,结果到七处来了,苏雅边说边后悔,我就逗她:你不听她的呀!她说:我回去后一定要去见见她。我们会心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