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2日星期五

另类最高学府——北京七处印象(连载之二)/ 西风树

按:北京七处——全称是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那里关押的都是重罪嫌犯。同时也是用于严重迫害异议人士、维权者、宗教信仰者的地方。这里是一位人权受难者在“七处”关押6个多月时间的见闻。作者:西风树。不计版权,欢迎转载。欢迎反馈交流bj777@safe-mail.net

送男友去跟阎王下棋的小龙女


  一天上午,突然通知我收拾东西,以为是回家呢,结果不是,跟以往几次一样,不到最后时刻,都不能确定是否能回家。被押上警车,同伴悄声告诉我是去七处,嗯?七处什么地方啊?押送的警察阻止他,同伴笑笑不语,我还是一头雾水。
  办完手续,进了监室,好象与其它看守所没什么区别嘛,对,有外国人。看看一屋子陌生的脸,我笑着对大家点点头,头板和二板赶快过来安排吃住杂务,交待规矩,我点头称是。
   
一个监室有一个嫌犯负责,警察称为值班员,江湖人称头板,次之为二板。
   
大致停当了,坐下来,一个干净漂亮的小丫头过来跟我说话。我们彼此介绍情况。暂且叫她小龙女吧,25岁了,大专毕业,学会计的。
   
想不出这么可爱的她为什么进来的,我问她:怎么进来的?
 “因为我男朋友
   “
他去哪里啦?
   “
他跟阎王爷下棋去了。她很平静的说。
   “
跟阎王爷下棋?我不解的抬起了眉头。
   “
唉,我把他杀了。她沮丧的说。
   “
啊?!我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到了傍晚,我已经知道了同室有几个杀人犯了,内心极为震撼。
 小龙女是河北人,在北京一家公司上班。一个男同事离职后追求小龙女,起初她并不同意,因为男孩各方面都平平,个子不高,胖壮,收入也不高。但男孩子锲而不舍,下班守在大门口,晚上坐在楼道里,彻夜不回家。她心软了,跟他处起了朋友。毕竟独自打工在外,有一份相伴的温暖。男孩是北京的,将来也可以在北京安个家。
   
言谈间小龙女仍透出对男友的留恋,说他很健谈,特能摆唬(北京方言:能说),挺聪明的,跟他说公司要写工作计划,一晚上就撺掇出来了。
   
两人日久情渐深,男友利用母亲不在家之机,把她带回去,两人上了床。因男友的继父有房子,男友劝她怀孕,继父就会腾房子给他们结婚。一开始小龙女不同意,后来被男友磨来磨去,想着反正得结婚吧,就应允了。
   
可后来真怀孕了,房子也腾出来了,可男友的妈妈死活不同意他们结婚,嫌她是外地人。男友摇摆了一阵后,就站在了妈妈一边,逼她打掉孩子。她不同意,男友就拳脚相加,有一次差点没把她掐死。无奈之下,她做掉了孩子,可男友对她就冷下来了,还玩起了失踪。小龙女满世界找不到他,吃不下饭,象孤魂一样到处飘荡,还患上了忧郁症,医生说她今后很难再怀孕了,这对小龙女又是一记致命的打击,不能再做母亲了,睡梦中死掉的孩子问她为什么不要他,说投胎容易转世难,龙女终日以泪洗面。
   
煎熬痛苦中,龙女决定到男友家门口自杀,死给他看。带了把刀,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兜兜转转想了半天,算了吧,为这样的人死不值得。龙女离开了,走在街道上,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男友,不理他,可他却伸手去拽她,两个人停下来说话,说着说就吵了起来,委屈和气恨不断涌上心头,小龙女拔出刀,刺向男友,不知道捅了几刀,男友倒在地上,小龙女扔下刀就走,走了一段回头看时,男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转身走了。
   
坐车回家,警察来抓她,她成了方圆百里的名人了。她家是本分的农家,有一个哥哥在开车。父亲和哥哥再见她是在公安医院,看着她纤细的手脚上带着粗重的脚镣和手铐,父亲嘴唇抖了半天,最后才冒出几句话:闺女,你让我想死你了!好好的,爸等着你!小龙女的眼泪喷涌而出。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熬过去,剧烈的痛和情都磨淡了,小龙女平静的讲述着往事。她喜欢跟我聊天,还给我拌咸菜下粥吃,那份乖巧让人心疼。
   
在出事前一段时间,她几次做梦看到钱,可拿到手里却发现是冥币,别人给她算卦,说她要吃公家饭,她以为报考的街道办事员有戏呢,却想不到是这个灾。
   
她的男友玩电脑很溜,爱看黄片,有个移动硬盘里装了很多黄碟,朋友圈中谁要就拿去拷录。小龙女吓唬他说传播黄片要下铜丸大地狱的,男友吓了一跳,才不再传了。男友之前有一个女朋友,也是上床后又跟人家分手,那女孩伤心欲绝。男孩子的随意寡情终于害了自己。江湖上混,欠的总是要还的,只是这次还大发了,命都赔上了。
   
情色害人,传播的枝枝节节都是有罪的。与此同时,新浪编辑也因传播黄色小说在海淀看守所关着呢。
   
后来,监室内起矛盾,小龙女跟别人冲突起来,就调号了。
   
一天中午,我和于姐正在值班,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由远而近,在前几个门那儿停下了。
    “
又一个死二!我叹息道。
    “
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呢?于姐问,
    “
不会吧。我说。
    “
是不是小龙女呀?
    “
啊?她呀!哎呀,算一算,她前一阵子开庭了,还真保不齐。
     
过了几天,一打听,还真是她。
     
注:死二就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意思,在七处简称死二。凡是死刑和死二判决,一旦判决下来,立刻砸死铐(就是一种粗重的脚镣),全天带着,等待死刑复核期结束,执行或下监时才可以去掉,死刑立即执行的还要加带死揣(一种特定的手铐,手紧紧并拢在一起)。